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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年4月9日，晴好的天气维持了不到三天，漫天的春雨就淅淅沥沥地洒在了凤凰古城的上空。以往，在这种既不是周末也不是旅游旺季，还下着小雨的日子，游客应该偏少。但记者在古城景区走访时发现，街市上撑着伞、披着雨衣的游人却依旧络绎不绝、熙熙攘攘。在古城几处较为狭窄的地方，记者看到，人流到了这里，甚至可以用“摩肩接踵”来形容。原来，这天是凤凰古城最后一个“免费日”。

　　凤凰门票新政激起各种争议

　　3月19日，凤凰县人民政府在长沙举行凤凰古城景区整合经营规范管理新闻发布会，提出了“整合经营，规范管理，构建凤凰旅游服务管理新体系”的思路。作为“新体系”的核心部分，将凤凰古城风景名胜区中的古城景区和南华山神凤文化景区两个景区合并为一个产品，价格按省物价局湘价函〔2012〕32号批复的148元/人次执行，4月10日起进入核心景区要收费。此前，凤凰县委副书记、县长石治平与凤凰古城旅游公司（凤凰“九景”的运营商）董事长叶文智，共同审定文本并签订，合作组建了凤凰古城景区旅游管理服务公司。

　　记者调查得知，凤凰景区的这次门票新政，一是将“古城景区”和“南华山景区”两个4A级的风景区整合为凤凰古城风景名胜区一个产品，游客凭票进入景区。二是将县内原有的18个乡村游景点整合为两条精品线路。三是对古城景区、南华山景区、乡村游景区门票实施统一管理、统一出售，三大景区不再单独售票。

　　此消息一出，网上一片哗然。

　　争议主要集中在门票新政将原来的“游客进入古城免费，游览景点须购票”政策改为了“游客凭票进入景区（古城）”，这意味着，每一位游客在进入古城之时，就必须购买148元的门票。而这148元，可以看原来148元的9个景点和108元的南华山。

　　记者注意到，消息发布之后，对凤凰门票新政持肯定态度的声音非常之少。绝大多数人都在抱怨凤凰“借机涨价”、“捆绑销售”：“如今凤凰古城也不免落入俗套，和某些风景区一样拼命自己抬高自己的身价，打起了依赖门票高价发大财的如意算盘。不想着提高自身服务水平，挖掘景区接待潜力，而只顾着收门票钱，那我还有什么必要去凤凰古城呢？”也有网友表达了自己的叹惋：“以前都没有门票的……记忆中的凤凰如画，现在是不是已经变样了，如同我们都变了。”

　　在红网发起的网络调查中，针对“原本免费进入的凤凰古城核心景区纳入148元套票征收范围，并给予门票优惠，你对此持何种态度”这一问题，选择回答“捆绑销售，要涨价就直说”的居然占到了76.49%；而在另一个问题“新的门票政策对你的游览计划有何影响”的回答中，选择“本来有计划去，现在打算放弃”的比例也占到了80.77%。

　　但是，不管怎么说，凤凰古城的免票时代结束了。

　　商户们的担心：客流影响生意？

　　此前，对凤凰门票新政反应最大最激烈的，莫过于凤凰古城的商户们。有商户用形象而激烈的语言直接抨击门票新政：“以后去凤凰古城就像去医院治感冒，结果被告知进入门诊大厅后要购买通票，儿科、男科、妇科这些都要检查，谁受得了？”“你想吃个猪耳朵，却被告知要么就买头整猪，不单卖。”商户们更多的担心，是新政可能会造成游客量的锐减继而造成生意上的损失，“游客大量减少，我们生意怎么做？”

　　“通过整合景区资源、购买通票将游客留在凤凰，虽然表面上促进了消费，但实际上会对客流量造成损失。”在凤凰从事各类经营业务的商家们俨然已经成了旅游营销策划、旅游产业发展的专家，有一种普遍的观点和看法在商家们之间广为流传：148元购买的景区通票，普通游客要花三天左右的时间才能参观完，而很大一部分来凤凰的旅游者并非都具备充足的游玩时间，并且也不一定都对所有的景点感兴趣。“捆绑销售”的做法，将引起游客的反感，从而导致大量客源流失，影响景区商家们的利益。

　　而凤凰古城公司经理周建良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在“新体系”实施的前期，将会对凤凰游客数量造成一定的波动。周建良预计，4月-6月游客量波动将最为明显，主要体现在散客重复游与周边地区学生自发游的减少。

　　“按照往年惯例，进入7月旅游旺季后，游客量会明显提升。”周建良认为，凤凰有很多景点值得一去，况且真正希望来凤凰旅游的人，也不会因为一张通票而改变自己的行程。

　　散客们的担心：会被强迫消费？

　　在景区管理者看来，同样是148元的门票，以前只能看古城九景，如今还能多看南华山神凤景区。“凤凰古城旅游的内容，应该包括凤凰的自然山水、历史文化、民俗风情等多方面体验，仅仅一个古城山水观光，不能代表凤凰旅游的全部。”

　　不过，在记者的采访过程中，不少游客对这种“利好”的新政并不买账，这其中，又以“散客”占绝大多数。一位自助游客说，很多人到凤凰就是冲着古城去的，不想看景点，现在想体验风景先交148元的“门槛费”，金坛旅行社，会影响积极性。而有游客直言这是强迫消费，“凤凰九景对去过的人来说，真的没必要再看第二次，至于古城则可以多次去逛逛。”

　　不得不承认，这是客观存在的一种情况。之前，旅行社带来的团体游客，大多会购买古城景点的套票，而很多自助的散客——尤其是一些经常来凤凰的“熟客”，景点对他们的吸引力不大。记者在沱江边上采访了很多年轻游客，他们纷纷表示：凤凰最吸引他们的，更多的是在古城悠然闲逛、在沱江边喝酒发呆的散漫节奏和生活方式，并不是景区经营者和管理者们力推的“凤凰九景”。

　　景区“大而全”的经营理念，与游客的多元需求之间，似乎并不吻合。如今的游客，很多不喜欢缺乏新意与自由度的老一套“上车睡觉，下车拍照”的旅游方式，而这次的门票新政，似乎又要将喜欢崇尚随性、追求自由的这部分游客，逼回跟着导游赶鸭子一样看景点的老路，他们的担心，也在情理之中。

　　针对这些时间充裕，希望慢慢“走玩”的游客，凤凰县也在门票新政中有所考虑。新政规定，一是门票的有效期原则上为三天，长住客只要到售票处提出申请，门票有效期就可以延长。二是同一游客一年内不需要重复购票，三是三次购买门票以上就终身免费，四是湘西州内及凤凰县邻近县，包括贵州省铜仁市松桃县、怀化市麻阳县的居民凭身份证可免费进入凤凰古城风景名胜区。

　　旅行社和导游：灰色利益链条可能被断？

　　在之前，对于外省游客来说，凤凰线一般是湖南张家界、长沙、凤凰三日的组合双飞，这里面一直是含有148元的九景套票。这很容易理解，作为世界自然遗产和国际知名旅游胜地的张家界，其吸引力自然不用多说。而离张家界只有几个小时车程的凤凰，自然也成了许多到张家界游客的必选之地。

　　周建良在接受采访时说，一些旅行社在收取报团凤凰游客足额的景点门票费用后，通过以次充好、擅改路线等方式，瓜分游客门票款项，损害游客合法权益。因为，在之前的门票政策中，沈从文故居、熊希龄故居、杨家祠堂、沱江泛舟、东门城楼、虹桥艺术馆、崇德堂、万寿宫、古城博物馆九个景点的通票148元，但是像沱江两岸吊脚楼群、虹桥、万民塔、跳岩、北门城楼是不收费的，对于有些不熟悉凤凰古城的游客来说，这里面为旅行社留下了很大的灰色操作空间。有一些旅行社的导游将游客带到凤凰后，其实游客所付的费用中已经包含景点门票，而导游只是将其带到免费的沱江、虹桥、北门城楼转上一圈，因为商户在古城区中较为集中，有导游甚至将绝大部分的时间安排给客人逛店购物，以获取较多的“回扣”和利润提成。更有甚者，有导游干脆找一个外面不正规的只要几块钱的苗寨搞“乡村游”，其他的钱则可以落入自己腰包。

　　周建良补充说，购买通票可以从根本上切断旅行社与导游之间利用门票做文章的灰色利益链，有利于净化凤凰的旅游环境。在周建良看来，景区整合、古城景区管理服务有限公司组建后，旅行社不可能再“讨巧”赚钱，公司将集中受理游客投诉，其权益保障力度将大大提升。

　　旅行社和导游们的盈利手段早已不是什么秘密，行程低报价的吸引是为了购物高利润的回扣。事实上，景区（点）和旅游经营管理者们对旅行社和导游们往往也是又爱又恨，是他们为景区带来了客流、人气、收入；而一旦旅行社和导游做过了头，利益遭受损害的，就不仅仅是游客了，旅行社本身的信誉、旅游目的地的美誉度……都会为此受到极大影响。在记者看来，凤凰门票新政的目的，不排除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从源头上规范这些旅行社和导游们的做法。

　　“一级市场组团社，对我们的政策拍手称快，因为景区越规范越好，他们最担心管理漏洞。”凤凰县旅游局长任真君在接受采访时，对正规旅行社接受门票新政很有信心，“他们在以上海为主的华东市场、北京为主的东北市场、广州为主的华南市场、重庆为主的西南市场，长株潭为主的省内市场，通过一些渠道做了调查，游客们大部分都接受。”

　　古城：高峰期旅游资源被强行透支

　　有“中国最美小城”之称的凤凰，自12年前正式开发旅游以来，发展速度令人惊叹。2001年，凤凰接待游客只有57万人次，到了2012年，猛增至690万人次。“市场先行是凤凰旅游的特点。”周建良认为，这种“被市场拉着跑”的发展模式如今已遇到瓶颈：配套设施和管理服务滞后，严重制约古城的接待能力。

　　在前往凤凰采访的路上，吉怀高速凤凰段的出口，湘西州委宣传部的一位同志告诉记者：清明小长假那几天，这里车堵了好几个小时。

　　从高速下来之后，进城的一段路再次让记者感到了凤凰旅游配套设施和管理服务的短板——两旁停放的车辆让这条屡屡有旅游大巴车经过的路显得更加狭窄，而道路两旁不时可见的施工车辆更是让整个车流只能缓缓前行，这还是现场有交警和城管人员顶着不小的雨在指挥和疏散。

　　清明节期间，在凤凰东门城楼、沱江边等地人山人海的游客，更是让很多人戏称看到了现代版本的“清明上河图”。家住凤凰的本地居民田竹青表示，他从未看到过这么多游客。他还告诉记者，清明小长假期间，因为凤凰根本没有足够的宾馆房间住下那么多游客，很多古城居民纷纷将游客带到自己家中住宿，300块钱一间。而在平时，这种家庭旅馆的价格在60-70块钱左右。

　　凤凰县委常委、副县长蔡龙谈到，凤凰旅游市场已经到了非整合规范不可的地步。他透露，近年来古城区内外的20多家景点因为门票价格不统一，部分景点为了抢市场进行低价倾销。还有一些黑导游利用古城免收进门费的机会追客、拉客。蔡龙认为，门票新政的目的不在于收票，而在于从统一门票价格和统一市场营销入手，从源头杜绝景区低价倾销和恶性竞争。

　　不可否认，随着凤凰旅游业的快速发展，景区景点开发无序、行业操作不规范及服务体系不完善等问题日益凸显，游客对于景区脏乱差、噪音扰民等问题的投诉也纷至沓来。同时，几百万免费游客在古城吃喝拉撒，仅产生的生活垃圾和城市污水的处理问题，想想都是个难题。

　　同时，凤凰古城周边的缺乏规范与管理的“乡村游”也纷纷上马。古城内，到处都是拉客去看苗寨的野导游。很多景点其实就是一个溶洞或者一个小村寨，也漫天要价，导致游客和带队导游、景点之间错综复杂的纠纷时有发生。这种缺乏规范和无视监管的“野景区”，常常令远道而来的游客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越来越多的人抱怨凤凰、丽江等古城的商业化气息日益严重，但平心而论，商本逐利而来，而人气则意味着利益。越来越旺的人气才是商业化加剧的根源所在。每一次的小长假或节假日，对中国的热门旅游目的地的旅游资源来说，都是一次强行的透支，对这种透支，目前我们似乎尚未找到很好的解决办法。

　　政府：这是我们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

　　不过，与门票新政相呼应的，凤凰古城新的游客接待中心将在5月动工，以提供足量的停车服务，社会车辆在古城外停泊，由服务中心统一接泊游客入城。这或许能极大缓解古城内外的交通压力，拓展古城容量，提升古城的服务保障水平。

　　“凤凰古城一直是收费的，以前是景点收费，景区不收费，现在是把方式和内容进行了调整。整合和规范管理以后，游客花相同或者更少的钱，会得到更多、更优质的旅游体验。”这是凤凰县旅游局官方微博发布的消息。

　　“此次景区整合后，凤凰古城景区和南华山神凤景区将合并为一个产品，门票仍按148元/人次执行。”蔡龙说。不止如此，县内原有的20家乡村游景点也将被整合，第一批先行开放两条精品旅游线路，每条线路由原来的148元下调至100元。

　　“组合拳”的背后，是先前分散经营主体的整合。蔡龙说，凤凰古城公司、南华山神凤景区和乡村游三家主体经多次协商，自愿整合经营，并以此为基础组建“凤凰古城景区管理服务有限公司”，获取授权进行门票销售和相关管理。

　　凤凰古城属国家风景名胜区，管理机构对进出风景名胜区收取门票，有相关管理条例为依据。据介绍，2012年，湖南省物价局也将凤凰古城列入收取门票的游览参观点目录。“今后将对凤凰古城等县内所有景区实行‘四统一’管理服务模式，即统一游客组织、统一售票管理、统一市场营销、统一售后督导。”蔡龙说。

　　显然，凤凰县委、政府希望这个“四统一”能够有效地缓解凤凰的旅游管理服务缺陷。在记者看来，如果没有政府作为经营主体的引导，一盘散沙似的凤凰将难有长足的发展。除此之外，每年古城维护修缮亮化的巨额费用的来源也让政府十分头疼。

　　“这个决定（指门票新政）也许不是很完美的，也许还存在很多问题，但是在我们可选的方案中，这是我们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蔡龙说。

　　而他的这一观点也得到了一些游客的认同：“现在的凤凰看起来就象个大集市，感觉有些乱。游客来得太多了，以前凤凰独有的味道越来越淡。政府应该把凤凰统一管起来。”

　　4月10日，在古城风景区的售票窗口附近，早早的便有其他媒体的同行等候记录和见证第一张古城景区门票的出售、使用。从早上的8点钟开始，古城内的10个售票窗口就已经开始出售门票，城北进入古城的三个方向都有一些门票售票点和票务稽查站，在南华桥下这些地方也设立了临时验票点。游客较昨天要少，但也并不冷清。

　　就像短时间里的门票收入和游客流量并不是考核凤凰门票新政绩效的唯一手段一样，门票新政也不是一剂能一劳永逸解决凤凰旅游发展瓶颈的良方。新政已施，“收费会减少游客从而导致消费、百姓收入和税收都减少”，“丽江、西湖都不收费，凤凰凭什么收费？”“凤凰旅游不能搞门票时代”的质疑声仍然在此起彼伏，甚至有凤凰本地男子带女友见父母，被要求买门票的尴尬状况发生，门票新政后的凤凰，更需努力。因为作为全国民族地区旅游产业名片之一的凤凰，并不仅仅是某一个人或者某一个利益群体的凤凰。这次门票新政争议背后，是当地百姓、商户、景区经营者、游客、旅行社、导游、周边景区、政府之间利益诉求的冲突。将凤凰门票新政简单归咎于政府和经营者想要圈钱的思维逻辑可能过于“阴谋论”和粗暴，但这次门票新政的仓促也是凤凰需要吸取的教训之一，对民族地区旅游产业发展的探索，涉及扶贫、文化、民生、区域发展，不可不慎，更不可不试。

　　在全国景区一片“涨”声的今天，除了门票，基础设施建设、服务设施完善、规范旅游管理、提升旅游效益这些措施应该多管齐下，共同发力。只有这样，作为湖南旅游，尤其是民族地区旅游产业的名片之一，凤凰旅游的提质增效才能真正落到实处，真正做到让凤凰发展，让企业发展，让游客满意。